第61章 司马京兆 下[2/2页]
当一个人纠结于利益,是坚持信仰或是屈服现实,灵魂深处两种执念激烈碰撞,相比于肉体毁灭精神上的冲击更让她惶恐。
良久竹帘之后传出声音:“夫家之征田赋如今租矣,夫布者如今算在九赋中。”
这是一个典型中庸方式的回答,既不是坚持信仰,也不属于屈服现实,是一个可以被所有人接受的答案。
现实情况是人早已被作为资源使用,不但从九赋中寻找到夫家之征的依据,还把其他税费也算进正常赋税中。
《周礼》将九赋归为收敛财贿,分邦中税,四郊税等等。一个饼子从农民收获开始计算,农民碾成粉收一次,农民制作贩卖再收一次。
等同于现代流转税,任何商品只要出现权属转移就需要收税。这是大势所趋,税收种类只会逐渐变得繁杂,社会财富人口逐渐增加,管理结构也在不断庞大臃肿,统治者为了增进实力,应对内部和外部的激烈竞争必须如此行事。
熏香荧光被灰白覆盖,分不出是袅袅青烟发出淡淡幽香,还是沁人幽香引动青烟飘散,一阵恍惚思维好似被引导,狠狠晃动脑袋稍微清醒一些。
刘琰想起刚才话语,扭头看相竹帘,眼中立刻有朦胧一片,趁着思绪还算清晰,快速开口说道:“闾师职云凡任民,任农以耕事。贡九谷下至任虞,凡八贡不到九赋。下言凡无职者出夫布。”
闾师是《周礼》中归属九赋的官,主要管理邦中和四郊税。分八种:农民缴纳粮食,植树缴纳资材,工匠缴纳器物,商人缴纳货贿,畜牧缴纳鸟兽,妇女缴纳布帛,山林缴纳奇货,河湖缴纳水产。
如刚才幕后那人所说,夫家之征出自九赋,可《周礼》记载九赋只有八种,第九种的根据从哪里来?
幕后传来轻叹:“读《天官,冢宰》无职在九赋中。今此不言其余,独言此者,此官掌敛赋,嫌无职者不审出算,故言而。”
九赋确实没写,但是《周礼天官》中明确有写,包括关市,邦中,四郊,家削,邦甸,邦县,邦都,山泽,币余等一共九种。
冢宰白纸黑字写着赋税就是九种,闾师却写了八种,就是因为闾师认为“无职者”对社会没有贡献,只会增加混乱,不算人没资格写进去。
你说我强词夺理也好,胡搅蛮缠也罢,人家用了今学方式通篇对照、往来印证,书上白纸黑字写着,我解释了少一种的原因,你反驳当然可以,几十年了双方就在较这个真儿。不反驳就意味着承认对方所言,无职者不算人,人也不算是人跟猪狗牛马一样都是物品。
刘琰嘴角微动以手锄地,豆大汗珠跌落,不敢想不敢说,心底里惧怕难以预计的伤害,恐惧失去拥有的一切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,司马防来到眼前,熏香晃动青烟缭绕,刘琰眼眸受到引动,目光跟随斑驳香火忽左忽右。
烟火在脑海中聚散,耳畔传来低吟:“《论语》评,乐尔不淫,哀而不伤云哀世夫妇不得此人,不为减伤其爱。《诗笺》哀为衷,此以哀为意。”
当世大儒郑玄曾给《论语》和《毛诗》作注解,对乐而不淫,哀而不伤一段中的哀字有两种不同解释,《论语》注解中说就是哀字代表哀恸,《毛诗》注解却说是衷字的误传。
哀字发于人性,衷字注重道德,依哀字延伸解释这句话,可以说成喜欢美色却不强求;而衷字则拔高一层,不是喜欢美色而是中意贤良。
郑玄讲究中庸之道,做什么都习惯和稀泥,专门对自己的两种不同注解做过解释,他说两种讲法自古就有,我只是搬运工因此不作判断,分歧留给后人好了。
郑玄是古派宗师,他的中庸之道很受追捧,今学则大不相同,坚信对错必须有个答案,今后证明你是对的我再认错,在此之前,人性大于天,谁问都是哀字,那个衷字是写错了。
你要说哀字才是写错了今学也不介意,他提倡自由,你爱信哪个就是哪个,想辩论就来,你能开宗立派还能自圆其说才叫有本事。
然而此刻刘琰已经无法回答了,心中满是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“人间行久,义或宜然。故不复定,以遗后说。”司马防托起刘琰下颚,两人距离极近,深邃与迷茫相对,诱惑同恐惧夹杂。
“人间行久,义或宜然。故不复定,以遗后说。”刘琰轻声追随。
“放荡或是不羁?”司马防声音很轻,传到刘琰脑海中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洪钟大吕,音节撞击一次识海便少一份坚定,最后一个字音落下,刘琰眼中再无光泽,贪婪欲念无法抑制,毫不犹豫尖叫一声:“放荡。”
第61章 司马京兆 下[2/2页]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